张 嵩
因贺兰山高处常年积雪不化,若是晴好之时,远远望去一片银光粼粼,神采鲜丽,光芒耀眼,为高峻巍峨的贺兰山平添了几分壮美景象。积雪古已有之,不知经年,所以在清道光四年(1824年),平罗县知县徐保宇在选定平罗“八景”时,将这一景观定名为“贺兰古雪”。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时,后来的平罗知县张梯将其易名为“贺兰夏雪”,地点和风景均未有大的变化,但一字之别,却更有诗意。夏日本是炎热之际,一般的积雪早已融化,而贺兰山上的雪色依旧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不仅凸显了西北地域深山峻岭的高寒,也显示了贺兰山独特的大美气象,令人赞叹。《道光平罗纪略》卷八“艺文”中有蒋延禄的《贺兰古雪》诗一首,《道光续增平罗纪略》卷五“艺文”中分别录有张梯、王以晋、郭鸿熙的诗作《贺兰夏雪》。平罗“八景”初次确定后,时任知县徐保字请平罗当地的著名文人蒋延禄为每景作诗一首,予以宣介、解读或推广,有着重要意义。徐保字本人也是诗人,为平罗写下了许多诗作,但未见有“八景”诗作留存,足见其对本地有才之士的重视以及本人在这一“大事”上所持的谦逊态度。
蒋延禄的《贺兰古雪》是一首想象十分丰富、喻象贴切的七绝作品:
天外一峰划远痕,雪山亘古照边屯。
不知谁把盐池化,撒向空中补暗门。
天外来峰犹如一道划痕,山巅尖耸如同银针,喻意披雪之山的高邈险峻;自古以来雪山就映照着边塞一带的军屯,喻其苍凉古远。随之笔锋一转,将雪引到了盐的身上“不知谁把盐池化”,因雪与盐色泽极其相似,惯常诗人多以盐喻雪。神来之手把“盐池”化了“撒向空中”凝成了雪峰,用以补缺“暗门”。“暗门”或指屯兵之城壁上的秘密暗道出入口,具有隐蔽的意思,可与第二句“雪山亘古照边屯”相呼应。
“贺兰古雪”易名为“贺兰夏雪”之后,时任知县张梯带头写诗以赞咏,诗是两首:
一
玉龙终岁卧云端,冬日山光夏日看。
白帝西方原作主,令严六月也生寒。
二
一唱西山白雪歌,年年九夏暮寒多。
我今欲仿梁园赋,到此须将冻笔呵。
第一首诗通俗明了,以“玉龙”预示吉祥和谐,“终岁”卧居“云端”,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因此上“冬日”的山之壮丽景色“夏日”也能看到;原来这是“白帝”做主,让六月也生起了寒凉之气。诗作把贺兰山因为地域的高寒而积雪神话了,也增强了诗的文学想象力和渲染性。第二首诗用典较多,首句即借用唐代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之意,表明贺兰山“九夏”如同“暮寒”,即严寒;面对此情此景,作者“欲仿梁园赋”,但又怕笔冻住了,需要呵气来解冻,形容山之寒冷。梁园赋主要指南朝宋文学家谢惠连所作的《雪赋》,赋中提到了梁孝王的对话,又从酝酿降雪写到雪霁天晴,展现了素净而奇丽的画面。梁园是指西汉初年,汉文帝封其子梁孝王刘武于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建立梁国,梁孝王刘武在此营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园内景观众多,有一景“梁园雪霁”,成为文人骚客争相吟咏的意象。除谢惠连所作的《雪赋》外,诗作还有如唐代杜甫的《梁苑池台》:“谢安舟楫风还起,梁苑池台雪欲飞。”罗隐的《梁园密雪》:“醉离淮甸寒星下,吟指梁园密雪中。” 宋代刘筠的《梁园赋雪》:“梁园休赋雪,隋苑漫飞萤。”等等。此处作者借用“梁园赋”以喻贺兰山之雪,银装素裹,翠玉相映,景色妖娆而迷人。颇能说明“贺兰夏雪”的景况。
惠农训导王以晋也写有七绝一首吟咏《贺兰夏雪》:
白帝威生万壑间,炎天不改暮冬颜。
翻疑五月江城笛,吹散梅花落满山。
诗用奇特的想象,生动描绘了贺兰山夏日之雪这一大自然的美妙景观。“白帝”的喻象也是象征白色,覆盖着山崖沟壑,白皑皑的一片;尽管已是炎炎夏日,但贺兰山的“冬颜”不改。后两句化用李白的诗句“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意为贺兰山的夏雪,使人疑似是谁的玉笛吹落了白色的“梅花”而覆满了山头。以梅喻雪,意境高洁旷达。
张梯之后任平罗县知县的郭鸿熙也是一位性情中人,以景融情,用诗寄怀:
去年走马雪山边,片片琼瑶照眼鲜。
今日贺兰寻古迹,雪泥爪印亦前缘。
郭鸿熙在担任平罗县知县之前在肃州(今甘肃酒泉)任职,经常“走马雪山边”,见到的是“片片琼瑶”常有变幻,始终感觉新鲜。这里的“雪山”指祁连山一带。而今年又来到了贺兰山寻访“古迹”,见有“雪泥爪印”,似乎是与雪有缘,也喻往事遗留的痕迹。诗前后相应,借以抒怀。关于此诗的前两句,作者有自注:“癸卯岁余,署肃州篆,行雪山诸隘口,编查保甲,设立壕沟,以防生番。”记录的是癸卯年,即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作者“署肃州篆”,因公务往来于祁连雪山“诸隘口”“检查工作”的情况。忆往抒今,颇多感慨,也映衬出了贺兰山夏雪的奇胜之景。
贺兰山南北绵延250余千米,横跨宁夏境内数个市县区,延伸之处,景景不同,风光各异,但蕴含的边塞历史文化及其意象一脉相承。明初肇始的宁夏“八景”即有“贺兰晴雪”一景,封藩宁夏的明庆王朱旃对此赋诗赞之并极尽描述“晴雪”之壮丽奇美:“积雪日烘岩冗莹,晓云晴驻岫峰奇”。不论“贺兰晴雪”还是“贺兰夏雪”都增添了贺兰山文化的内涵并使其在之后的数百年间大放光彩,不仅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历史文化“影像”,也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审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