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位于宁夏中南部的海原县在历史上一度为西夏所占领。西夏奉佛教为国教,在其统治期间大肆兴建寺院庙宇,海原县境内除了著名的灵光寺外,还有东山寺、西山寺(金牛寺、老爷寺、荣光寺)、高台寺以及青龙寺、庙山寺等。
东山寺,《乾隆盐茶厅志》记载:“东岳古寺在海城东里许,创自何代,邈不可考。虽殿廷剥落,朱户尘封,而赫濯声灵,宛然如在。左右悬钟,每过风月,朝夕似梦觉醒,余音继续凄清,令人神肖,较之江上琵琶,殊有雅俗之别。”由此可知,东山寺至清乾隆年间就已经衰败,其建寺年代应在宋夏时期,但已经很久远了,而威严显赫之貌仍在,殿阁中的悬钟,风朝雨夕,余音断续,令人生今昔之感,遂成当时海城一景。乾隆九年(1744年)任盐茶厅同知,后由固原州移驻海城并修筑城池、建立衙署,颇有政声的朱亨衍就作有一首七律《古寺疏钟》,真实描述了东山寺败落荒芜的状况:
古殿荒台尽棘丛,何来钟韵到城东。
凄凉夜逐凄凉月,断续声随断续风。
旅客乍闻悲饭后,蓬闺频听泣宵中。
我无木铎徇浇俗,正藉西山一片铜。
诗作出自《乾隆盐茶厅志》第十八卷“艺文”。作者通过对寺里“钟韵”的渲染,东山寺的苍凉景象尽现诗中。最后作者也发出了感慨之声:我手中虽然没有宣扬教化人的“木铎”以面对浮薄的社会习俗,正好藉借西山的铜钟来表达我的心愿。由朱亨衍始一直到清末,海城八景中的“古寺疏钟”就沿此相传,再无变化,尽管衰败日趋严重,而人们只把它作为一种精神文化上的安慰,与实际意义并无过大关联,从此后几任官员的诗中就可以看出。
朱美燮的《古寺疏钟》:
何处钟声起,飞空渡水涯。
敲沉边塞月,撞散晓天霞。
乡梦回千里,尘心醒万家。
隔城听断续,霜叶落如花。
陈廷珍的《古寺疏钟》:
古寺荒疏不计年,梵钟犹自挂楼边。
九州错铸成陈迹,五夜声敲谢世缘。
断续余音惊旅梦,凄凉往事向高禅。
绕梁不绝浑如诉,应悟民生解倒悬。
这两首诗均出自于《光绪海城县志》第十卷“艺文志”。从诗意来看,更多的手法是意象,对“物”的描写基本一致,但各有寄思。前者如“乡梦回千里,尘心醒万家。”既有怀乡之深情,更有以“尘心”唤醒“万家”之用意,自成境界。后者诗的结句站位则更高,“绕梁不绝浑如诉,应悟民生解倒悬。”钟响如诉,倾情民生,“悟道”深刻,这对一个封建时代的县学训导来说十分难得。
西山寺,又称天都山石窟寺,民间传说在此山曾出现过金牛,亦称金牛寺。在历史上还被称为老爷寺、荣光寺等等,名目繁多。天都山亦称西华山,位于海原县西安州古城西十五里,从山口循沟进入约五里,便可看见一座古刹及几处石窟,这就是天都山石窟寺。天都山石窟开凿于宋夏时期并建有寺院,明清时称作西山寺,主要以寺所处的方位(西华山)而言。始以道教为主,后融入佛儒诸教。历代都有修缮,因地处群山环抱之中,峰岩峻秀,树木苍翠,清泉流注,殿宇错落,逐渐成为名胜之地。朱亨衍有《春日游西山寺》一诗,既述其春日悠闲游山访幽之趣,也在诗里隐含了“逃禅”之意,细品之下颇有深味:
又见兹山佛日晖,偶移履齿扣禅扉。
洞中伏虎当头卧,天际闲云伴鸟飞。
祗树未花施问种,炉香初热已沾衣。
故园已有逃禅地,笑指星文愧少微。
诗作出自《乾隆盐茶厅志》第十八卷“艺文”。另外,描写“西山”景色的诗作还有乾嘉间诗人潘炤的《西岭积雪》及后来的海城知县朱美燮、杨金庚和训导陈廷珍等人的同题诗《西山积雪》,作的都是“八景”诗的内容,与寺无关,在此不述。天都山石窟寺在数百年岁月的沧桑变迭中屡遭劫难,曾多次毁于战火与地震。近年来,石窟群又重新塑像修复,香火旺盛,每年农历四月初八都要举行盛大的庙会,善男信女纷纷来此朝山,寄托向往。
在今海原县海城镇高台寺村有一处2018年发现的西夏佛塔遗址,这就是西夏时期建造的“高台寺”遗址,不知毁于何时,地方史料没有记载。在《乾隆盐茶厅志》第十八卷“艺文”中除了朱亨衍的诗作《过高台寺》外,神秘的“高台寺”再未见诸于史籍。高台寺村的这座佛塔遗址地势较高,据此推测当年塔存之时,若是登高便可俯瞰整个西安州的州城。塔基上面西夏形制的瓦砾四处散落,经仔细辨认,可依稀看出佛塔和两侧厢房遗址的痕迹。朱亨衍的《过高台寺》是一首五律:
四面风尘绝,孤台殿宇摧。
地闲云欲宿,僧定客偏来。
香积灯为火,村醪碗作杯。
冷宦宜静境,驻马一徘徊。
当年朱亨衍来到“高台寺”时,已经是孤台殿摧,地闲云宿,寺院不存的残破情景。诗里倒是写了很有“田园”特色的一句:“村醪碗作杯”,倍感亲近。作者也借诗自嘲,作为不是“肥缺”的冷官,平日里没有多少事情,在此驻马徘徊,聊以自慰,似有官场失落之意。不管怎么说,却为后世留下了一首关于“高台寺”的诗作,两百多年后竟唤醒了人们对“高台寺”的一份记忆,自然也就凸显了诗的文化“力量”。
在整个西夏统治时期,在其占据的土地上有案可稽的“高台寺”一共有三处,分别位于今甘肃省高台县、宁夏银川市兴庆区东郊高台寺街道及海原县海城镇高台寺村,唯有海原县的“高台寺”今日尚有遗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