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明代为了防御北方蒙古诸部落南下侵扰，在宁夏境内修筑了数道用于军事防御的“长城”，俗称“边墙”。现存的墙体约有1038千米，无论长度、规模都是非常可观的。这些遗存的“边墙”分别是河东墙、北长城、西长城、沿黄河东岸长堤、固原内边长城、徐冰水新边等。而与平罗有关系的“边墙”主要是北长城（边墙），这段边墙包括“陶乐长堤”和河西新、旧两道边墙，全长约100千米，筑有多处关隘，重要的有镇远关、北门关等。在明代嘉靖三十年（1551年）所设置的平虏城，即平虏千户所（今宁夏平罗县），其军事辖区很大，宁夏卫（今银川）以北几乎都是它的防守区域。明正德年间（1506年至1521年）曾任三边总制兼右都御史的杨一清在其奏章中就曾对平虏城的管辖范围作过表述：“为宁夏北路领威镇堡自镇城迤北屯堡皆属之。”清道光四年至五年（1824年至1825年）和道光八年（1828年）两次出任平罗县知县的徐保字所修《道光平罗纪略》卷一中对平罗方域的记载比较详尽：“平虏城广一百里，袤一百三十里，东至黄河一十五里，西至贺兰山六十里，北至镇远关九十里，南至洪广堡六十里”。所以当时河西新、旧两道边墙都在“平虏城”的境内。一道在今石嘴山市惠农区境内，为旧北长城，又称红果子长城（边墙），西起贺兰山扁沟，穿越包兰铁路东抵黄河西岸，保存尚好的墙体近6000米，是明弘治年间所筑，是宁夏境内修筑较早的一道边墙。另一道在今平罗县城以北5000米处，为新北长城，又称边防北关门墙，西起贺兰山枣儿沟，东到柳陌河（今平罗县二闸乡新村六队处），向东延伸至金星村，全长17.5千米，是明代嘉靖十年（1531年）所筑。这一段边墙就是清代“平罗八景”之一的“边墙晚照”生发地。据《道光平罗纪略》记载：“县北一带颓垣，古边墙迹。”古边墙，就是指北长城及边防北关门墙。清朝建立后，明代边墙失去了军事防御作用，虽逐渐毁坏颓圮，但其雄风犹在，每当夕阳西下，晚照落霞，映红了霞光的墙体异常壮观，有种苍凉悲壮之美，遂成为一道迤逦风景，被平罗当地的官员和文人写入了诗中，流传至今。《道光平罗纪略》卷八“艺文”中录有蒋延禄的《边墙晚照》一首；《道光续增平罗纪略》卷五“艺文”中载有张梯、王以晋、郭鸿熙的同题诗《边墙晚照》。蒋延禄的《边墙晚照》已在前面《边墙诗》一文中作过介绍，在此不复赘述。只录其他3人的作品予以简要分析。

张梯的诗是两首七绝：

一

焚书到处有坑灰，秦灭宜招楚火灾。

万里已非嬴氏土，犹疑峰焰自天来。

二

竭尽民膏万里蟠，塞垣一带障楼兰。

而今西夏无边患，祗对斜阳作景看。

张梯在清道光年间曾任过三年平罗知县，在任内重视教育，捐资修（扩）建书院、养济院、义学堂等，并主持编纂了《续修平罗纪略》，对平罗当地的文化事业颇多贡献。同时他还是一位诗人，写有“平罗八景”诗一组。他的第一首诗由秦焚书坑儒说起，隐含着秦的暴政，最终导致秦的灭亡，项羽也纵火烧了秦的皇宫。这自然与秦不顾百姓死活，强制劳役修筑长城，致使大量劳工死亡，引起民间强烈反感相关联。但时过境迁，万里疆土已非赢氏所有，疑似的狼烟仿佛还会从天而降。第二首诗描述“竭尽民膏”修筑的长城如蟠龙般盘亘在塞上，如一道屏障阻挡着外族。而今西夏的旧地已经消解了“边患”，斜阳落照下的边墙已成为人们眼中的风景。明代之所以称长城为边墙，就是因为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强征民夫，实施残酷手段，导致千千万万个家庭妻离子散，给老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长城”也就成了民间苦难和残暴统治的象征，为后世所忌讳。为了规避“长城”一词，明代遂称长城为“边墙”，其实质与长城并无二致。作者说古忆往，总结教训，既肯定长城的军事作用，又不赞同横征暴敛。长城也罢，边墙也罢，一旦失去防御功能，荒废在空旷的山野之上，也只能是“晚照”中的历史“风景”。

王以晋的诗是一首七绝：

秦劳民力竭民财，万里空留赤土堆。

一带斜阳回照处，翻疑紫气自西来。

诗作的前两句也是在批判秦的劳民伤财，“空留”下的是一堆“赤土”。长城自有其积极的一面，具有不可替代的象征性，单纯或单方面地认知也会导致历史的片面性。秦修长城，战国时各国也在修筑，秦以后的多个朝代为了防御外敌入侵还是在不断地扩修和加固长城，明代更甚。宁夏的“边墙”是明代修筑的，或有指“秦”骂“明”之意，但实不公平。诗的后两句切入主题，突出“晚照”，当此之际似有紫气西来的景象，其实是落霞映照下的晚景。王以晋是清代惠农的训导，训导是明清时期儒学的辅助教职。他写的“平罗八景”诗八首，载入地方志书，说明在当时还是很有影响的文人。

郭鸿熙的诗也是一首七绝：

锋镝销镕战垒空，断砖零落野花红。

村农倦倚苔垣坐，闲话桑麻夕照中。

郭鸿熙在张梯之后担任平罗县知县，他也很关注平罗的文化，写有“平罗八景”诗八首留存。这首诗倒是比较写实，有田园味道，也接地气，读来惬人心意。战争远去，古垒犹存，残壁断垣间野花灿烂；劳作一天后的老农们坐在铺满苍苔的边墙残砖上，沐浴着夕阳，彼此“闲话”着农田生产情况及期盼“桑麻”丰收的希望。一幅生动自然的画面，把“边墙晚照”描写得栩栩如生，有很强的现场感。

时光荏苒，往景不再。“边墙晚照”的景象已经渐入历史深处，原由是“边墙”原有的威势更加落败，壮美之景失去依托，不复再现。据2005年8月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罗春秋》一书记载：新北长城至20世纪50年代大部分墙体还在，遗迹尚存。如今恐再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