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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翰林故里

王淑萍

翰林,作为历史上一种特殊的官职,在科举制时代,授封的皆是诗书文章出类拔萃的才俊。诸如唐代诗人李白、杜甫以及宋代文豪苏东坡等诸多历史上的文化宗师,都曾担任过翰林之职。

宁夏平罗虽地处偏远,却也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文人学士如同绵延的贺兰山脉,不断焕发着生机与活力,仅头闸镇昌润渠畔的俞氏家族,在清代嘉、道、咸、同四代皇帝在位时期,就先后考取举人4人、进士3人,实授知府以上官员3人,受皇室或朝廷赐封的品级官员多达72人——这是一组数据,更是一个地方、一个家族的优秀根脉。这条根脉上,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的俞德渊翰林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历史的册页上熠熠生辉。

在一个春日的上午,我前往距离平罗县城10多公里外的头闸镇昌润渠畔,探访俞德渊翰林故里,此时,距他离开这个世界已整整过去180年。站在昌润渠桥上,看浑黄的渠水如一道黄色的绸缎从远方缓缓铺来,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如史书中鲜活而又冰凉的俞德渊。

昌润渠比俞德渊年长50岁,距离他生活过的村庄不过几公里。它见过少年俞德渊吃黑馍、饮渠水、熬灯苦读的样子,也见过青年俞德渊步履匆匆进京赶考的样子;它目睹过他卖鱼求生的落魄,也见证了他考中进士的辉煌;它听说过他江南为官时实政为民、勤俭自律、克己奉公的轶事,也耳闻过他在两淮盐运使任上的刚直与清廉……它曾经一次次泛着欢快的涟漪目送他行色匆匆奔赴考场、官场,却于1836年,和村庄里的父老乡亲们一起低声啜泣着,迎接他的灵柩从扬州归来。

之所以伤悲,是因为实在太心疼这个乡村孩子,心疼他在江南为官10多年,历任荆溪、长洲知县,苏州府督粮同知,苏州、常州、江宁知府,官至两淮盐运使,始终以清廉立身,对外不畏强权,不媚权贵;对内和妻儿一起身体力行,常年布衣素履,粗茶淡饭,以此与扬州的奢靡之风对抗;心疼他节俭如斯,却为家乡修建书院慷慨解囊,自掏腰包为灾荒年的百姓买面做饼。而最为心疼的,是他为两淮盐运殚精竭虑,病逝于任上,却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攒够,如果不是挚友林则徐相助,灵柩都难以归乡。

如此一代清官,本该被故乡长久地记起,却长时间地被遗忘在冰凉的史册中;直到清风吹开沉积的迷雾,他一生的清廉与刚直才又重新被乡人提起,我也才有幸带着一份敬仰探访他的故里。

经过翰林古井,路过翰林清风文化展馆,穿过翰林广场,车子沿着昌润渠畔一路向南行驶,直到一幢素白粉墙、青灰瓦顶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眼睛一亮,是印象中徽式民居的模样。俞翰林祖籍安徽,后人在这大西北的一隅为他建这样一座充满江南气息的祠堂,不知是在告慰他远在江南的祖上,还是喻示他清廉节俭的一生?应该都是吧。这样想着,再走近细看这坐北朝南的三间砖瓦房,更觉青的更青,白的更白。

祠堂远离村庄,四周散落着残砖败瓦,样样都透露着坚实的悲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如此明显,让人唏嘘不已。

游人稀少,祠堂大门紧锁。透过窗户往里看,俞德渊的画像挂在祠堂正中的墙面上,头戴官帽,身穿官服,面容凝重。往事越百年,历史的风尘掩遮不住他的忧伤,室外田野里农人和牛羊的喧闹也没能唤醒他沉重的双眸——“转送故里,葬于生地,立碑建祠……景毁物殇。祠堂焚废,墓莹掘敞,碑断柱塌,魂消势荒。”这一段文字,无疑是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翰林隐于心底的忧伤。

是仲春,有风吹过,祠堂前的椿树发出哗哗的声响。地里的庄稼已绿意舒展,农人们在田间忙碌。大风走在地上,拉扯着农人的衣衫和庄稼的枝茎,如筝琶齐奏,隐隐有琅琅读书之声。面对这片乡村景色,除了我,还有立在昌润渠边的俞德渊——两三米高的一尊石像。他身着官袍,右手持卷,左手隐在身后,双目炯炯。他看见的应该不止昌润渠,那些他一生走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贺兰山、黄河、大运河、北京、苏州、扬州,乃至整个西北和江南可能都在他的眼里。

离祠堂不过百米的地方,坐落着俞德渊墓。路旁一块青色碑体上“俞翰林墓”四个金色字体分外醒目。这应该是我见到的最简陋的名人墓了。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雕塑花篮,如果不是墓前黑色大理石的墓碑,这座荒野中的墓冢和周围的墓冢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醒目的,是它有被修葺过的痕迹——墓前有青砖铺就的小道,墓围也用青砖重新砌过。黑色大理石的新墓碑上,刻着“俞德渊翰林之墓”几个字,耀眼的金色,在太阳下闪着光。碑的背面,是新撰的碑文,连同标点在内,共275个字。这寥寥几百字的碑文,让诸多的心情被平复,诸多的信息安了家,坚硬刚毅的石质挺立着千秋万古之意,其余的信息则行走在碑文的一笔一划中。圆圆的墓穴边上长满了野草,一朵朵小花寂寞地开着。墓地里,荒草成堆,风一吹,草木呜咽,顿感凄凉。

从39岁考中进士入翰林院到58岁病逝于两淮盐运使任上,在俞德渊19年的为官生涯中,他没有为一个亲戚族人谋求一官半职,包括自己的儿子。他的父母一生粗茶淡饭,安守乡村,直至去世,没有因为他官居高位而享受过任何的荣华富贵。他一生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只留下数量颇多的家训家规,培育了家族的枝繁叶茂。

霜华殆尽之后,俞德渊魂归故里,长眠在生养他的土地上。踌躇满志却猝然离世,这不仅仅是大清的遗憾,是挚友林则徐、陶澍的遗憾,更是家乡的遗憾。

历史就是如此,沧海桑田本是其中应有之义。遗憾之余,若转变一下思路,并非没有欣慰。比如当年俞德渊吃黑馍饮渠水潜心苦读的关帝庙,如今成了一所全日制九年义务学校,校园内的德渊文化墙上写着他的生平事迹和诗词作品;比如当年他求学必经的昌润渠畔为他立起了雕像,修建了翰林广场,建起了翰林清风文化展馆,展示着他一生的经历和功绩;比如他读过书、教过书又出资修建过的又新书院,依然书声琅琅,他书示童生们“立志大、植品正、察理明”的殷殷嘱托依然在古老而崭新的校园里久久回荡……

百余年来,昌润渠水缓缓流淌,滋润着一方土地,年年五谷飘香。那些他生活过的地方在今天被赋予了新意,重新参与了当下,正如当年被破坏的墓地被重修,他遗留的书稿《默斋存稿》《默斋公牍》被刊行于世,供后人学习。它们有力地参与了当下生活,又有效地唤醒了历史。

有人曾问我,平罗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文人学士比比皆是,为什么只为一个人树雕像、建广场、开展馆?我的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一座城在致敬一个人,以城的名义,以民众的名义,向这个人——清官俞德渊,表达敬意。

(作者系平罗县政协委员、民进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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