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仆固怀恩是唐代中期的一名少数民族将领，曾在历史上产生过一定影响。《旧唐书·列传》卷七十一“仆固怀恩”条记载：“仆固怀恩，铁勒部落仆骨歌滥拔延之曾孙，语讹谓之仆固。贞观二十年，铁勒九姓大首领率其部落来降，分置瀚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于夏州，别为蕃州以御边，授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拔延生乙李啜拔，乙李啜拔生怀恩，世袭都督。”《新唐书》卷二百二十四上·列传第一百四十九上记载：“怀恩与贼百战，阖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扫燕、赵无馀埃，功高威重，不能防患，凶德根于心，弗得其所辄发，果于犯上，惜哉！”新旧唐书对仆固怀恩的身世、功绩及后来的反叛都作了记载，那么他与历史上的宁夏有什么关系呢?仆固怀恩（出生不详－765年9月27日），复姓仆固，字怀恩，金微都督府（今蒙古国肯特省）人，铁勒族。他早年加入朔方军，安史之乱爆发，跟随郭子仪入关作战，初任朔方左武锋使。因作战勇敢，屡建功绩，被册封为丰国公。在安史之乱中，其家族46人死于国难。安史之乱平定后，驻守邠宁（治所在邠州，今陕西彬州市），拜检校左仆射、中书令、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太子少师，册封大宁郡王。官职一路升迁，声名显赫一时。至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年），因功高震主，遭到宦官骆奉先陷害，他举兵反抗。有历史学家认为仆固怀恩反唐是被逼的，他只是为了自保，无论如何他走上的是一条反叛之路，终不能原谅。后为他的“老上司”郭子仪率兵所败，他本人在惊恐中病死于鸣沙城（故址在今青铜峡市西南的黄河东岸）。《新唐书》列传卷一百四十九·叛臣上记载：“怀恩至鸣沙，病甚，还死灵武，部曲焚其尸以葬。”从中就可以看出仆固怀恩一开始从军就是在“朔方军”（即驻扎在灵州的部队），最后也是死于灵州鸣沙城，被部下“焚其尸以葬”在当地，当时应立有墓碑，一直到清代还有诗人“缅怀”他，并写有诗作。如清代乾隆年间的杨芳灿、郭楷、侯士骧、周广汉等人同一时期都写有同题诗《过仆固怀恩墓》。
杨芳灿的《过仆固怀恩墓》：
唐代当中叶，渔阳起叛藩。
骁雄出裨将，义愤救中原。
酣战摧强敌，孤军领外援。
假威添虎翼，协力剪鲸吞。
左仆班资贵，真王爵秩尊。
气骄非易制，宠极转成怨。
反侧由群议，宽仁负主恩。
养痈分节镇，召乱诱羌浑。
自诧功无并，宁知祸有源。
饮章争告变，谩语尚陈冤。
苏峻怀非望，庞萌肆妄言。
士擐三载甲，宛率六军屯。
泾水全师覆，鸣沙数骑奔。
余生逃斧锧，残骨载轒辒。
坏道沉碑失，阴崖破冢存。
悲风作呜咽，疑是健儿魂。
这首诗出自清《嘉庆灵州志迹》卷四“艺文志”。清乾隆年间，杨芳灿任灵州知州，仆固怀恩的墓地就在灵州境内，当时应该还在。杨芳灿与文友同僚曾到过此墓，以唱和的形式留下了数首《过仆固怀恩墓》的同题诗。他的这首诗是五言古风，叙述了仆固怀恩一生的主要经历，由参与平叛的有功之臣最后成为被平叛的叛将，人生反转，命运生变，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诗向人们展示了仆固怀恩“气骄”、愤怨、负恩、“招乱”等多变的性情及不当作为，难免“余生逃斧锧，残骨载轒辒”，终究“坏道沉碑失，阴崖破冢存”。总的看来诗人对仆固怀恩这个一代枭雄是持否定态度的。
再来看郭楷的《过仆固怀恩墓》：
连冈郁黄云，四塞惨白日。
阴风沙石号，短草冷萧瑟。
遥遥见孤邱，蓬蒿荒不铚。
云是怀恩冢，年多阡碣失。
有唐昔中叶，安史乱侵轶。
所赖朔方军，僇力奋群率。
如何冢中人，功名乃不卒。
衅因云京构，情缘奉先窒。
四镇徒阴谋，六罪漫口实。
焚如良自取，犹幸逋斧锧。
封忝异姓王，名污史臣笔。
阿母浑白刃，逐贼蒙优恤。
爱女系天潢，远嫁崇礼秩。
忠孝尔竟亏，魂魄应渐栗。
千秋遗圹在，以作狐儿窟。
月夜牧马归，何处鬼雄叱。
这首诗也出自清《嘉庆灵州志迹》卷四“艺文志”。郭楷时任灵州奎文书院院长，他的这首五言古风，一开始就对墓冢的荒凉凄惨景象进行了描述:“连冈郁黄云，四塞惨白日。阴风沙石号，短草冷萧瑟。”感觉十分萧瑟冷寂。对仆固怀恩的批判似乎比杨芳灿更严厉“名污史臣笔”“忠孝尔竟亏”等等，反而对其母的深明大义给予了肯定“阿母浑白刃，逐贼蒙优恤。”诗作的内容大致上与杨诗相近。
侯士骧的《过仆固怀恩墓》是一首七言古风：
轧荦山前走剧贼，千里连营甲光黑。
两京已溃哥舒降，健将从戎口铁勒。
将军许国初靡他，阵前研子挥霜戈。
营门角响宵传兵，马鬣水寒晓渡河。
河阳一鼓摧坚壁，叱咤英风万人敌。
功成自惧置闲散，请为降奴建旄节。
养痈河北从兹始，论古纯臣讵如是。
纵无谗口伺含沙，未必功名竟堪恃。
六罪陈词隙以成，构之况有辛云京。
当时悔过入待罪，主恩犹可全其生。
计不出此乃再误，弄兵召寇当迟暮。
鸣沙归骨遁天刑，强固性成终不悟。
阖门死事四十人，不幸马革留残身。
可怜百战中兴将，末路披猖作叛臣。
我来凭吊经荒垅，阴风匝地寒云重。
咫尺难寻灵武台，夕阳衰草寒云重。
这首诗同样出自清《嘉庆灵州志迹》卷四“艺文志”。侯士骧的这首诗相对含蓄一些，对仆固怀恩抱有些许的怜惜之意。如果“当时悔过入待罪，主恩犹可全其生。计不出此乃再误，弄兵召寇当迟暮。”但也对其“鸣沙归骨遁天刑，强固性成终不悟。”的行为进行了揭露。最后用两个“寒云重”，一是表示历史风云的沉重，一是表露现实中诗人心情的凝重，有双重寓意。郭楷、侯士骧等人与杨芳灿多有诗作唱和，在清时的灵州留下了一段文坛轶事。
仆固怀恩的历史形象是复杂而矛盾的。他前期为保卫唐王朝的安危拼死作战，忠勇可嘉，后期虽说遭到猜忌，而他却背叛了国家。其结果可想而知，把他看作是封建时代一个被命运扭曲的悲剧人物是合适的，但如果过分地拔高也是不恰当的。正如有学者认为：“通过探讨仆固怀恩的历史行为，我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历史人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也可以反思忠诚与背叛的价值观在历史长河中的变迁。”暂且不论这些历史问题，仆固怀恩的生死毕竟是与宁夏这片土地有着紧密的关联，也为后来的人们探寻一个王朝的兴衰及个人经历的成败提供了丰富的地域资料，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