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营盘水,是一个古老的村落,隶属于今宁夏中卫市沙坡头区迎水桥镇,与甘肃、内蒙古两省区相邻,位于宁夏地理位置的最西端,也是离沙坡头区中心最远的地方。清《道光续修中卫县志》记载:中卫县“西至营盘水皋兰县二百一十里”。这段距离是指经营盘水到甘肃皋兰的路程,中卫至营盘水大约有70公里。历史上,营盘水是古丝绸之路进入凉州的一个“孔道”,也是沙漠瀚海中的一处绿洲,有着重要的军事地理位置。1226年,成吉思汗在翻越沙坡头、攻打西夏应理县(即中卫)之前曾在此安营扎寨,补充军需,营盘水得名,即源于此。元代至民国这里仍旧是连接宁夏、甘肃和内蒙古的主要通道。清代乾隆年间曾任宁夏府理事同知的国栋就到过这里并留有一首五律《至营盘水》:
春风吹马上,入夏未教闲。
意与远云澹,迹随高鸟翾。
不知髀肉尽,那惜鬓毛斑。
跋履皆胜具,简书非所患。
这首诗选自《道光续修中卫县志》卷十“艺文编·铭诗”。从诗的内容来看,应是国栋到营盘水公干时的一路见闻并联系自身情况所发的感慨,用今天的话说国栋的此行目的就是“下乡调研”。起句“春风吹马上,入夏未教闲。”就表明从春到夏一直在忙碌“公务”,不曾停歇。由于古代交通不便,马是官员的主要代步工具,可以看出,封建时代的地方官员下一次乡不仅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也比较辛苦。尽管如此,国栋抒发的情志还是高远的。“意与远云澹,迹随高鸟翾。”淡泊以明志,行迹如高鸟,不仅无有抱怨,似乎还有着远大的情怀。“不知髀肉尽,那惜鬓毛斑。”进一步表明了心迹,为建功立业而到处奔波,顾不得身体疲弱,也不惜年老体衰。“髀肉尽”指身体不离马鞍,大腿的肉都快消尽了。当然这般艰辛,从历史的局限性上来讲,并不是真正为了黎民苍生,而是为了报效皇恩,这也是封建社会官员的一种普遍心态。“跋履皆胜具,简书非所患。”经常旅途跋涉,登临山水险境就是要有一副好的身体。典故出自南朝宋人刘义庆著《世说新语·栖逸》:“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这里可能有诗人的自嘲。但时常在外,文牍(简书)就不是该忧虑的事情了。说明在外面“调研”总比在衙门里日日阅读或起草文牍要好了许多,可见古代官衙里的“形式主义”作风是很严重的。宋代王安石《答林中舍启》就有“日有简书之烦”的记载。
关于营盘水,现代学者也留有诗作。1919年冬天,历史学家顾颉刚到西北地区考察,就到过营盘水,他曾写下一首《营盘水》的五言诗:“荒村溪水咸,古店梁尘落。夜来星斗凉,挟梦入架阁。”这在他后来出版的《西北考察记》中有记录。
另外,《乾隆宁夏府志》卷二十一“艺文·诗”还载有国栋的另一首五言诗《微雨山行至长流水》:
怒飙吼空村,密雨洒然至。
排闼入破窗,短檐不能避。
欲行稍迟回,我仆亦孔瘁。
信宿纵非适,差胜需泥累。
夫何劝驾频,乃复策疲骑。
青罽浑未湿,树间落轻吹。
马蹄跐践沙,细碎杂流利。
远岑含浓黛,近岭堕深翠。
未雨山如愁,既雨山如醉。
良苗抽嫩青,芳卉绽新薏。
所惜入土浅,沾足愿未遂。
嗟我待泽农,兹雨命攸寄。
忍以行役故,觊靳造物赐。
矫首盼云龙,风回庶返辔。
这首诗描写了国栋一行人“下乡”途中遇雨在“空村”长流水避雨的情形。诗比较接地气,既反映了当时农村的现实状况:破败凋零,人烟稀少,贫困落后;也比较客观细致地描绘了山野之地原生态的场景:“远岑含浓黛,近岭堕深翠。未雨山如愁,既雨山如醉。”更有对农桑的怜悯呵护之意:“嗟我待泽农,兹雨命攸寄。忍以行役故,觊靳造物赐。”土地干旱,欣逢降雨,以此“泽农”,造物所赐,表达了诗人的心情,体现了官员的“良心”。长流水,也是属于今宁夏中卫市沙坡头区迎水桥镇的一个村子,位于中卫城区西南部的腾格里沙漠边缘。据清代《乾隆中卫县志》记载:长流水“在县西七十里。源出窎沙坡下,东南流至冰沟峡入河。……土民因水聚居,引灌田数十亩。为通凉兰驿路。”长流水的这股涓流,由西北自吊(窎)沙坡内陆湖泉贯通汇流发源,东南经长流水最后注入黄河。明清时期,这里逐渐变为季节性干沟潜流,但四季仍有汇流泉水,故取名长流水。在宁夏境内有三处名叫“长流水”的地方,除中卫的这一处外,另两处一在灵武市东南,一在同心县境内。长流水与营盘水属同一水流,两地相去不是很远。国栋“下乡调研”,应是他前后要去的地方,两首诗也应该是在同一时间创作完成的。抛开诗的文学性不谈,其史料意义就显得很重要,毕竟为营盘水、长流水留下了清代某一时段的历史场景,后人能够窥其一斑,国栋和他的这两首诗的直观价值不言而喻,而且无可替代。
营盘水,一个历史上不怎么起眼的军事小驿;长流水,也只是驿路经过的一段。它们或许只是极其普通的存在,但又是不可或缺的,它们的角色虽然是为官驿、商贾、行军补给水分、提供休息,但历史就是由这样的一个个点支撑起来,因此营盘水、长流水又是重要的,因为它们的名字已经被镶嵌进了历史的记忆深处,为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所阅读并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