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平

腊八后，生产队场上的打碾基本结束，进入冬闲期，人们半天劳动，半天忙家务，许多人开始陆续置办年货。每月逢二、五、八为集日，商贾云集，十分活跃繁华。有牵羊赶驴的，吆猪挑崽的，捉鸡抱兔的，提篮背篼的，推车扶撵的，街道和一旁银平公路形成的“Η”字形集市，人流如织。供销社的百货门市部、杂货门市部柜台前挤满选商品的人。街道两边摆滩的有土特产品，鸡蛋、柿子、梨、葱、蒜等，农副产品扫帚、笤帚、农具、工具、背篓、簸箕等山货产品以及当地铁匠制造的农用手工业产品等。公路边上的河床滩上是生畜交易市场，大多是羊只交易，人们仔细看货，比价成交。

爷爷常带我到大湾赶集，还顺便带我到街口卫生院大爷爷上班的诊室小坐片刻，喝水休息一下，两个爷爷问候说些家务事。到集市后，我先挤到商店里选鞭炮、大炮，选好后爷爷付钱。爷爷在市场上转转看看，买一些柿子等的水果，还有葱、盐、煤油、散酒等年货，碰到南乡的熟人，就和他们热情地交流一番。午后，太阳渐渐西斜，集市进入尾声，公路旁的回民食堂，座无虚席。爷爷领我到食堂里买一个酥馍或吃碗面后才回家。

腊月里，村里人都千方百计地给自家孩子准备新衣服，有些家庭即便没有新的，也要把破旧衣服收拾干净，缝补一新。爷爷奶奶也给我们兄弟姊妹早早地准备好了过年穿的新衣服，新鞋子。记忆中，座落在磨坪子上的老戏台上，每到春节临近就传出阵阵锣鼓声响，还有指导排练的吆喝声，庄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年味浓了。

腊月二十七奶奶安排蒸馒头花卷，煎油饼，并把它们盛在大缸里置冷凉处存放，幹好长面冷凉起来，以备过年几天的食用。我家都备有储冬菜的窖，土豆、萝卜、莲花白，葱都在窖里储藏，掏出来洗干净，预制好，还有腌制的酸菜、咸菜等。奶奶踱着她两只小脚，忙前忙后，大妈三妈她们更是忙的不亦乐乎。

大年三十，爷爷和往常一样一大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干一圈农活后端上火盆弄火，开始他的早茶。奶奶给我们换上了新衣服，提醒说，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屋檐上叫了，你大大、三大可能回来的早，要我和武贵时不时到门前地头边上去看看，从北面村口远处出现了要去帮助推自行车上坡回家。我们家座落位置较高，在村东中部的坡台上，进了村里还要越过一条穿村而过的小河。正如奶奶所言，我们眺望了几次后，果不其然村口路上有骑自行车的人出现了，正是伯父和三叔父。自行车后坐上的提包里装满了沉沉甸甸的年货。伯父还交给奶奶一叠崭新的票子，有蓝色贰元的，红色壹元的，土色伍角的，绿色贰角的。

全家人都到齐了，大家欢天喜地，特别是我们几个小孩。大年三十中午这顿饭习惯上要吃荞面搅团。奶奶说“搅团要好，七十二搅”。经过精心制作，搅团形成一团软团固体的精品美食，紧密相团，细品别有一番味道。午后，开始贴对联，在上房炕墙上贴“身卧福地”，厨房门上贴上“勤俭节约”，猪圈鸡舍贴“六畜兴旺”，大门外的树干上贴“出门见喜”等。奶奶也早早准备好祭祖的用品，我们到后山的先人坟上上坟，意即请先人回家一起过年。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村里时不时传来炮声。爷爷把家里一盏煤油灯拿出来早早悬挂在院子中央横拉的铁丝绳上点亮。我们几个点几响纸炮后，奶奶做好的长面上桌了。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是团圆长寿面，寓意“年年长久”，祈愿“健康长寿”，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新一年的寄托。一般头一碗，上的是清油臊子干拌面，然后是酸烫臊子面。调上油泼的辣椒酱，再配上腌制好的杏仁、胡萝卜、韭菜、白菜混合咸菜，这顿长寿面那个香啊。那时候长寿面可不是经常能吃到的，一般只有到了过年或者端午、中秋等节日才能吃上。另外，大爷爷，或者三爷爷等重要亲戚来家，在外工作的伯父和叔父一月半载回家，奶奶才操办上一顿。平常饭菜一般都是菜水土豆切短面、五谷杂粮面、煮土豆等。

饱餐后，我们在院子里灯光下嘻笑逗乐，燃炮玩耍。这里点一炮，那里燃一串。为了不把鞭炮一下子燃光，就分拆开来，一个一个点放，这样天天有炮放响。玩兴正浓时，奶奶提着盛满糖果核桃枣子的篮子招呼我们都到上房，把早已准备好的糖果核桃枣子，还有贰元的、壹元的、伍角的、贰角的压岁钱分给我们小孩。同时奶奶还要留储一些糖果核桃压岁钱什么的给她的外孙子孙女们。我们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藏好压岁钱和糖果，那心情有多好啊。

年夜的寒气依然袭人，爷爷每天熬罐罐茶生火盆，能把屋子里的寒气驱离。年三十晚上要坐夜，就是除夕守夜。爷爷、伯父、三叔父等都坐在上房的热炕上，谈些家务事，说些社会上或者公家的事。大约一个时辰后，奶奶招呼着夜餐，她把煮好的香喷喷大块猪骨头、肋条端上来，全家人又开始新一轮美餐。

夜深了，只见村里几乎家家门前院内都亮着灯笼，还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纸炮和鞭炮声，整个小山村沉浸在除夕夜的喜庆中。说是要坐到天亮，但除爷爷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外，其他人都约到凌晨便都回各屋进入了梦乡。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