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林
“自1951年入朝,曾参加多次战役,最后一次是1953年8月,战斗中我受伤被俘,伤愈后美军把我先押送到釜山战俘营,不久又转到了巨济岛战俘营,那里集中的中、朝战俘,据说有好几万人,中朝战俘是分开的,战俘营周围铁丝网围着,美国军人昼夜站岗监视,夜间探照灯光束来回扫描,戒备森严,因为是岛,四面环水,跑也跑不了。停战谈判交换俘虏时,中国战俘营里混进了许多伪装成战俘的国民党特务,他们用刺字、棒打,甚至割肉挖心等惨无人道的手段,迫使志愿军战俘去台湾,不让回家,我就是这样到了台湾,去时坐军舰,分批分期运输,大约有几万人。台湾地方小,那时也不富裕,容纳不了这么多战俘,于是蒋介石出了个主意,就是从中挑选,标准是:身体不好的不要,年龄大的不要,没有文化的不要,还有所谓不可靠的不要。我虽年龄小身体好,但不具备其他条件,也被挑了出来。像我这样的人有几千,他们用美国轮船载上,沿东南亚、印度洋和阿拉伯海沿岸各港口驶去,到一处强行抛撒一批,直到抛撒完。下船时无护照,东西现金什么都不给,哪管你的死活,我们也可能是最后一批,约百多人被丢抛在迪拜酋长国(那时阿联酋国还未成立)的迪拜港。1954年初,下船后虽说没有办理入境手续,但也没有人去过问,这些人各省的都有,互不认识,南腔北调,有的连话也听不懂,他们三五成群地走了,宁夏就我一个人,这怎么是好,无奈上街溜达,但见楼房汽车也不多,甚至还有畜力代步呢,路上行人多为男人,他们脸色略黑,蓄山羊胡,戴特殊的帽子,穿白色长袍,少数妇女着黑色长袍,盖头面罩把头发和脸遮得严严的,只留两只眼睛认路,他们说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见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人的皮肤颜色长相和装束打扮和他们不一样,这是哪国人,是干什么的?当然也没有人去理我。这时,流落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和想念祖国亲人的心油然而生,真是欲哭无泪啊,为了生存,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我就用手和表情表示我是被美国轮船抛弃的中国人,肚子饿了要些吃的,善良的迪拜人慢慢明白了我的意思,给了些吃的。到了晚上,无家可归便露宿街头,过起了乞丐生活。在中国,年轻人讨饭向来为人所不齿,就是有也不给。我想: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才20出头的小伙子,不识字没有技术不能干细活,可还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什么重活苦活都能干,何不干活挣钱去吃饭,怎么能在异国他乡干这种丢人现眼给中国人抹黑的事呢?过了几天,便来到海边打鱼小船那里去试试。到那后我同样用手和表情与一个比我年纪大的人‘谈’起来,表示自愿帮他打鱼,只管吃住就可以。那人明白了我的意图,并欣然接受了。俗话说,只要公家不干涉,不出钱的伙计谁不愿使,海上打鱼虽然要有一定的海洋鱼类技术知识,但对手工操作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难事,况且还有主人丰富的捕鱼经验作指导,尽管我没有打过鱼,但经过一段时间,也就全部掌握了。主人因得到我的帮助,鱼货常常满载而归,收入相应增加,打心眼里高兴,同时又看我年轻力壮,懂技术干活踏实,没有坏毛病,且逐渐学会了阿语,过了几个月就开始发工资,工资由少到多,最后与当地同工种工资相持平,不过这些我都不计较,所发工资除非花不可的都存起来为日后成家立业打基础。这打鱼生活整整干了7年,到1960年,我已是28岁的人了,同时钱也攒得勉强可以成家了,在主人和朋友的帮助下,1961年娶了个迪拜妻子。从此,我独立生活,不再去打鱼,而是学司机,购车跑运输,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婚后我俩感情日笃,11年间生了3个女孩。我家生活好转是与该国政治独立、经济大幅上升、国民收入猛增分不开的。阿联酋法律规定,一夫多妻制,最多可娶四个老婆。我是无男孩户,经济也宽裕,娶二妻求子之心合理合法,所以到1972年又娶了一房,也是个姑娘,次年,有幸生了个男孩,希望变成了现实,满足之心不言而喻。到1989年,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多个外孙子女绕膝,其乐无穷。”侯保连说。
晌午时分,陆金荣让侯保连就近去工地食堂吃饭,被侯婉言谢绝,便拍了二人照,并约定改日由侯请陆到首都饭店作客。过了几天,在饭店吃饭时,侯保连说他现在开了个小运输公司,占地多亩,有车库、机房、油库等,有50吨大卡车2辆,大平板车2辆,小轿车1辆,和其他相关设施,个人既是经理又是司机,人手不够又雇了几个司机等,年纯收入比石油工人多。在首都卫星城有两处楼房,大小老婆各住一处。当陆金荣提出要到家看看嫂子和侄儿们时,侯保连略带犹豫地说:“可以,不过不要着急。”工地距侯保连两个住所50公里,共去了四次,每次都是侯保连接送。第一次去大老婆家时,不知什么原因,侯谎称陆是朋友,只谈了谈,老婆甚至连面罩也没有揭开。不过见到的是一座别墅式楼房,有花园、车库等,很是宽敞,室内现代化电器设备应有尽有,十分阔绰。第二次可能是与两个老婆商量好了,在大老婆家喝了茶,并且由侯保连把两个老婆和几个女儿的面罩揭去,看到了脸面,女儿们都20多岁,一个比一个漂亮,同时也见到了已经16岁在上中学的侄子。第三次全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第四次是为陆金荣回国饯行,时1989年冬。陆金荣回国后,把上述事实经过一一告诉了侯保山和其他亲友之后,欢喜中又平添了几分思念,但愿他在有生之年,能回家看看,为中国和阿联酋之间的友谊作出些贡献。
(杨应林,男,汉族,1931年6月出生,宁夏中宁县人,毕业于国立绥宁师范学校,先后在中宁县第五区、民政科工作;1958年后长期从事司法(律师)工作,1989年退休后一直潜心文史资料的收集和挖掘整理工作。2016年3月病逝。)
(据《中宁文史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