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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旧迹里的风雨沧桑(下)

王淑萍

中国达官府邸的营建是极讲究风水的,从择地、定位到确定每幢建筑的具体尺度,都要按风水理论来进行。宁夏民间素有“有钱不住东西房,冬不暖来夏不凉”的谚语,而董府每个小四合院里的正房都是坐西朝东,门与窗皆面朝东方开开合合。这种坐西朝东的坐向与封建官宦住宅文化格格不入,引来各种质疑和猜测。一种说法是取紫气东来之意,一种说法是董福祥以这种方式向朝廷表达忠心。于宁夏而言,东北方向是朝廷所在北京的方位,董福祥将自家大门东开,或许就是一种表白:即使革职还乡,但为臣一颗忠心永向朝廷。两种说法虽都有道理,但梳理董福祥一生走过的路,后者也许更符合一个朝廷武将的心意。

从前院到后院,从祖先堂、宴客房、夫人房、书房到粮仓、碾房、磨房、厨房,在董府院套院、房连房、回廊接回廊里轻走轻叹,叹房屋之多,叹工艺之精,叹世事难料,叹百年风云,也叹董福祥四房太太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时光有痕,每一间房,每一张床,每一丝蛛网都如浸了水的墨,将透未透地依稀勾勒着百年前董府的模样。那些家眷仆人,那些大兵小将,那昔日色彩艳丽的窗棂前,也曾留下一个女子的惆怅,那古朴的书房里,也曾传出书声琅琅……深深庭院,巍巍高墙,得意的时候将骄恣溢出院外,失意的时候将惝恍深藏院内。喜欢这样的高墙大院,隔离不住时光,却隔离住了墙外的是非与喧嚣。推门,是红尘滚滚,关门,是锅碗瓢盆。立地仰视,如入城堡之中,凌空俯瞰,一个“喜”字入眼,这般匠心独运,令人惊叹。

据说,董府初建之时,规模远比现在看到的更宏大,更壮观。除了现存的主体建筑和府墙,还有宽阔的府郭和蜿蜒流淌的护城河。只是时光无情,府郭已被时间的车轮碾作细尘,四散在吴忠大地,而淘洗过董府兴衰荣辱的护城河,也失去了本来的样子。只有厚重的寨门,反反复复地开开合合,迎来送往,将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时代的悲喜欢忧一遍遍讲述。

人之一生,浮浮沉沉,谁也无法预料命运之舟会将自己载向何处,时代大背景下为了生存而做出的许多选择,不一定是自己的真实意愿,或许无奈,或许情愿,或许言不由衷。董福祥戎马一生,经历复杂,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他曾因不堪忍受清朝廷腐败统治和压迫聚众起义,杀官劫库;但兵败投降湘军刘松山后,转而扶清;追随左宗棠参加收复新疆的战役,屡立战功;外敌入侵,国难当头,他围攻外国使馆,血战正阳门,谱写了一曲爱国的赞歌;他曾为救灾、办教育慷慨解囊,1904年黄河河水泛滥,中卫、中宁一带遭灾,居民流离失所,他还将一部分土地拨给灾民耕种,以度灾年;也曾以喧宾夺主之势,三千卫队环府而居,一时间乡是董营乡,村是董营村,街是董营街,铺是董家铺,世代生活在金积堡的民众不得不在董家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谋生……

1908年,董福祥在董府安居三年后,突患重病,多名京医、当地名医前来诊治,终是无力回天。弥留之际,他将平时积攒下的40万两白银上交国库,将1600多支洋枪运存宁夏,并最后一次上书朝廷,表示“未能尽晚年之忠诚,无以报朝廷为憾”。这份忠诚,让我想起了诗人陆游写在大宋的诗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百年风雨,世间早已变了模样,深院内,大红灯笼挂在高高的门楼上,竭力衬托着董府过往的热闹和繁华;高墙外,印着“董”字的旌旗随风飘扬,努力为百年老宅欢欣助阵。经历了土匪劫掠,驻扎过马鸿逵的部队,办过学,办过公,扛过了兵荒马乱,迎来了太平盛世,董府以宏大的规模、精湛的工艺和鲜明的明清建筑风格重新回到世人的面前,那些刻在一院一房、一柱一廊上的故事和心事被重新提起,有人唏嘘,有人感叹。而董府四周方圆几十里的村落已不是当年威严赫赫的朱府、姚府、贾府、李府、周府、杜府,而是民风十足的任桥村、郝渠村、关渠村、塔湾村、田桥村……附近的农民年年岁岁用地道的宁夏方言大声寒暄,内容无非是庄稼的长势和家庭的琐碎,少有人去打听董府有几多房屋,几多廊柱,几多随从,安居何处。只有董家的后人,或许会在某个夜深人静之时反复阅读家谱,从祖辈父辈的零星讲述里,还原那个在晚清风云里颠簸一生的祖先。

(作者系平罗县政协委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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