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六如鱼得水般的讲课持续时间不长,随着文化大革命到来,先是停课闹革命,后又复课闹革命,外国文学被列入封资修的内容,不能再讲了,郭雪六这位对外国文学谙熟于心的老师只能放下她喜欢的文学,讲起了革命样板戏,尽管她不懂京剧的唱腔,但可以把剧中的唱词和故事结构讲得明明白白,有些学生对她讲样板戏评价很高,也有个别学生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厌烦。
郭雪六:文革时期,外国文学成为课堂的禁区,学校也没办法,只能开样板戏课,我不懂京剧,只能边学边讲,讲故事结构和人物性格,有一次一名学生很不耐烦,我只能提醒他,不听可以,但不要影响别人,事后这名学生还专门给我道歉,我告诉他,这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教,也必须教好。后来这名学生还成为我的好朋友,经常写些东西发给我看,还说我是师恩如海。
在无奈与压抑中,郭雪六依然爱着讲台,她视课堂为生命。文革结束后,外国文学重新进入课堂并成为重要的课程,很多经典外国名著还成为打开封闭的头脑、接触西方文明的窗口,郭雪六在外国文学授课中的学识积累也能够尽情地发挥,她的课一下子成为宁夏大学中文系的热门课,有的学生为了占据最好的听课位置,提早一个小时进入教室,只为了坐在前排。很多学生不仅课堂上全神贯注地听,还喜欢课后再找郭老师交流,以致一些学生成为郭雪六家里的常客。
郭雪六:文革前很多课不敢大胆地讲,比如爱情,普希金的爱情诗多美呀,但不能深入地讲,更不能对爱情的心理进行分析,改革开放后可以大胆地讲了,每当讲到一些纯洁的爱情诗时,学生们都特别的全神贯注,课堂里甚至能听到学生的呼吸节奏,有时候讲到重要的章节时我落泪了,同学也是一边记笔记一边哭,因为很多同学也都有婚姻的阴影,所以特别能打动学生。
宁夏大学原副校长王伟:郭雪六老师讲课时有种特殊的风采,她往课堂上一站,那种气质就能吸引住你所有的注意力,特别是讲现实批判主义的课文时更是透骨地剖析和入情入理的分析与引导,我至今还能想起她讲莎士比亚的高利贷、威尼斯商人的政治婚姻,老人与海的凄凉与孤独,印象很深的还有她讲《项链》时最后一句话:虚荣心让她咽下了无法名状的终身痛苦。这些都与我们后来生活中遇到的很多事情有着似曾相识的偶合。
1985年,在课堂上挥洒自如的郭雪六遇到了她人生的无法回避的痛苦,而且持续时间很长,频率也很高,从39岁起,她先后做了12次手术,但她始终以乐观向上的态度面对着一次次的身体劫难,很严重的一次右手臂严重血栓,整个胳膊肿胀呈黑色,面临着截肢的风险,在病危通知书下达后又奇迹般被大夫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还做过肿瘤切除手术,但这些都没压倒坚强的郭雪六,她自己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生命的高原》。
郭雪六:我最担心的一次是甲状腺的手术,手术大夫反复声明怕一不小心碰到声带,还对我说:郭老师,万一碰到了声带,你以后就不能唱歌了,其实我怕的不是能不能唱歌,因为我本来也不是歌星,我最怕的是说不出话来,不能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
刘世俊:她做过很多次大手术,在手臂血栓时,大夫说最坏的结果可能要截肢,她知道这个情况后没有表现出一点恐惧,而是跟我说可以练习左手板书,她的这种敬业精神让我很感动,甚至她在病床上还给大夫讲托尔斯泰。多次手术后她写了《生命的高原》这篇文章,是给世界妇女代表大会的赠文,获得了世界妇女代表大会论文二等奖。
用微笑面对病痛,让乐观与病魔共舞,这是郭雪六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在我们结束稿件的撰写时,已经88岁高龄的郭雪六又一次住进了病房,又面临着一次手术,我们坚信,微笑与乐观能够战胜病痛,光明始终会向这位最优秀的外国文学教授招手。
(蔺银生 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