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束 蓉
征途万里,山海相连,在同一片黄土地上,东西方人类交融的故事早在3万年前就已开始了。今年是被誉为“中国史前考古的发祥地”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出土的大量石器和动物化石向人们诉说着悠悠往事:3万年前,一支远古队伍顶着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艰难地向东行进着,当他们来到如今被称为水洞沟的地方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水面如镜的湖泊,远处水草丰美,隐约可见成群奔跑的野马、野驴和羚羊。于是,他们放下行装,烧石烹煮食物,在此繁衍生息,书写生活的新篇章。
万年巨变,沧海桑田,远古先民的印迹湮没于尘土中,直至1923年被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桑志华发现。水洞沟人从哪里来,他们的到来改变了什么?百年来,其神秘面纱正被徐徐揭开。
石叶技术:
承载远古先民文化交融的智慧
8月13日,说起水洞沟遗址考古成果,自治区政协委员、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马强难掩激动:“在距今数万年的漫长时间里,水洞沟的古人类留下了大量的石器、骨器、装饰品,动物骨骼化石以及火塘等数以万计的遗物、遗迹,尤其是出土了大量使用勒瓦娄哇技术的石器。”马强指着顶部锋利的一件削薄的石器说,勒瓦娄哇技术是古人类制作石器的一种技术,最早发现于法国,盛行于整个欧洲及西亚中亚地区旧石器时代中期。该文化性质的遗址在我国非常罕见,这一“舶来技术”现身水洞沟遗址,从侧面印证了东西方人类之间的交流与迁徙。
“旧石器时代存在跨大陆文化交流比较确凿的证据是石叶技术,水洞沟遗址发现有类似欧洲的勒瓦娄哇和石叶技术。”石叶技术的核心是对石核的预制和规划,通过多次打击,使石核呈现出一个棱柱状或勒瓦娄哇式的形态,然后从其中剥取出所需的石叶。专家认为,这种技术需要精确的力度和角度控制,显示出水洞沟古人类对空间几何的高级理解和把握。
8月11日,来自俄罗斯、美国、日本、英国、葡萄牙、德国等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外国专家与国内考古专家汇聚银川,大家围绕水洞沟百年考古发表真知灼见,今人的技术和智慧与万年前的人类文明碰撞,闪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特聘研究员、周口店国际古人类研究中心主任高星认为,随着考古发掘不断深入,人们对水洞沟遗址的意义和重要性有了更科学客观的认识。遗址第一地点处于由莫斯特文化向奥瑞纳文化(最初发现于法国南部奥瑞纳克山洞,属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距今约3.6万年至3万年)转变的中间时期,专家把这一阶段称为旧石器时代晚期初段。水洞沟第一地点发现了典型的利用勒瓦娄哇技术剥制石叶,这一特征使人们逐渐认识到:从欧洲、西亚到中亚、东亚地区,可能存在着一条东西方人群交流的通道,其年代远早于丝绸之路,水洞沟遗址正好处在这条通道上非常重要的位置。
“特殊的石器技术,不同时期的人群变化,复杂的环境演化背景,这一切让水洞沟遗址成为中国北方乃至东亚地区最为重要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之一,对解决东亚地区现代人起源、东西方文化与人群交流以及农业起源等一系列国际重大课题有着重要作用。”宁夏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研究馆员张红英介绍,水洞沟遗址不仅是考古研究的宝地,更成为国际史前研究的一颗“璀璨明珠”。
科学发掘:
宁夏考古翻开崭新篇章
1960年,在距银川60公里左右的灵武市临河乡水洞沟一处崖壁上,沉默已久的黄土地再次热闹起来。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与前苏联组织联合地质考察队对水洞沟遗址进行第2轮发掘。此后的数十年来,中国科学院院士、宁夏博物馆和宁夏地质局区域地质考察队等考古力量先后在这里栉风沐雨,揭开了水洞沟更多的古人类文明遗迹。2002年以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带领团队进驻水洞沟,开启了与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长达20余年的合作。其间,水洞沟遗址发掘首次引入了数字化发掘和资料整理系统,首次采取了文化层为主、水平层辅助的发掘方式。此外,3D建模、无人机航拍、全站仪测量等全程应用于考古发掘工作之中。水洞沟遗址的旧石器考古发掘方法和理念得到又一次提升。水洞沟遗址的发掘方法和模式成为国内多处旧石器考古发掘借鉴的典范。2021年,在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之际,水洞沟遗址入选中国考古“百年百大考古发现”;2022年,成功入选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
“水洞沟遗址的发现是中国首次被发掘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也是宁夏考古的开端。”张红英感慨,一百年来,几代宁夏考古人根植于塞上大地,以严谨求实的科学精神,执着坚守,筚路蓝缕,艰辛探索,敬业奉献,一系列重要的考古发现揭示了宁夏地区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历史脉络,展现了中华文明的灿烂成就,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丰硕成果,见证了中国考古学的百年历程。沿着百年水洞沟考古足迹,人们发现,水洞沟不仅是古人类居住遗址,还是集明代古长城、烽燧、城堡、沟堑、墩台等于一体的古代军事防御建筑“大观园”,更是中国目前唯一保存最为完整的古代立体军事防御体系,在我国的长城防御体系中,把长城、城堡和地下藏兵洞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防御系统,全国这是独一处。如今水洞沟这张文化名片对宣传宁夏、介绍宁夏有着重要的影响力。
党的十八大以来,宁夏考古工作者积极参与“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和“考古中国”项目,从距今4万年到1万年的水洞沟遗址、青铜峡鸽子山遗址,到隆德沙塘北塬、周家嘴头新石器时代遗址、彭阳姚河塬商周遗址、盐池张家场汉代城址、贺兰山苏峪口西夏瓷窑址、固原开城安西王府元代遗址等项目的考古发掘,让宁夏成为研究中国乃至东亚地区“现代人起源”这一重要课题的关键区域,印证了宁夏地区是中华文明重要的发源地之一。近年来,宁夏有2个项目同时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和“新时代百项考古新发现”,2个项目入选“中国考古新发现”,2个项目入选“百年百大考古发现”。
站在中国考古事业新的历史起点上,宁夏考古人有了更长远的目标:以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考古工作的重要论述和重要指示批示精神为根本遵循,秉持严谨求实、艰苦奋斗、敬业奉献的优良传统,继续探索未知、揭示本源,为努力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更好展示中华文明风采,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宁夏力量。
“水洞沟遗址还有大量空间,也是为未来的发掘研究奠定基础。”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国际学术会议结束后,即将登机返程的高星说,读懂水洞沟,中国考古人还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