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鼓，在中国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不仅是古代祭祀、乐舞场所的主角，也是战场助威、驱除猛兽的神器，还具有报时、报警的功能。击打它所发出的声音激越雄壮而传声很远，能产生某种共鸣，令人敬畏而振奋。在古代，鼓是神圣的，每一座城市的建筑中基本都建有鼓楼，与钟楼相对，晨钟暮鼓，遥相呼应，为一方土地和黎庶立威，也为整个城市传报时间，使人们起居有序，劳作有时，这也是古代城市管理的一种手段。时至今日，北京、南京、西安等大城市的鼓楼作为文化遗产闻名中外，已成为一座城市历史悠久的象征。据《宣统固原州志》记载：“固原州城，北周始筑之，明景泰时重修，成化时增设堞楼，弘治时挑成壕堑。万历三年，总督石公茂华以土筑不能垂远，乃甃以砖。”历史上的固原城坚固高大，矗立北方，威震西北。出于当时战略的考虑，明朝廷不断加固修葺固原城，明中期还设立了三边总制（后称总督），是延绥、甘肃、宁夏三个边防重镇指挥部——“三边总制”府的所在地。在明代设立的九边重镇中，固原镇是特殊的军事管理体制，有很高的军事地位，是傲视一方的雄镇。正如《嘉靖固原州志·固原镇鼓楼记》所言：“固原者，陕西西北大镇城也。”宏阔高耸的“大镇城”内，钟鼓楼必不可少。《嘉靖固原州志》载：“鼓楼，在州城大街中。”从所附的城图上看，鼓楼在州城南北大街的中轴线上，东南临的是州署，处于中心位置。明正德八年（1513年），鼓楼因“岁久倾圮”大修过一次，重新修葺后，钟鼓其上，分设左右，楼观“极雄壮”。嘉靖三年（1524年）时任固原陕西三边总制的杨一清又一次主持“重建”鼓楼，规模比上一次更大。从《宣统固原州志》的城图上看，位置仍在原处，距上次修葺不过十年左右的时间，期间是否遭遇过地震或火灾需要“重建”就不得而知了。但根据资料推测，杨一清就任三边总督后，认为固原政治、军事地位重要，以前的鼓楼显小，修建一座更大的鼓楼才能匹配固原的地位，故重修了此楼，为此杨一清专门赋诗，题为《固原重建钟鼓楼》：

一

西阁风高鼓角雄，南来形胜倚崆峒。

青围睥睨诸山绕，绿引潺湲一水通。

《击壤》有歌农事足，折冲多暇虏尘空。

登楼不尽筹边意，渺渺龙沙一望中。

二

设险直成虎豹关，层楼百尺枕高寒。

重城列戍通三镇，万堞缘云俯六盘。

弦诵早闻周礼乐，羌胡今着汉衣冠。

分符授钺知多少，谁有勋名后代看。

三

千里关河入望微，四山烟雨翠成围。

蒹葭浅水孤鸿尽，苜蓿秋风万马肥。

圣主不教勤远略，书生敢谓知戎机。

狂胡已撤穹庐遁，体国初心幸不违。

鼓楼是当时固原州城重要的文化景观，是人们登临游览、抒发情怀的一处名胜。由此登高，可观四野，远山近水，田畴村落，尽在眼中。杨一清在诗中不仅描写了固原鼓楼及其周边地貌之形胜，也借此抒发了为国戍边，抗击外族入侵的豪情壮志，同时他在诗里用“击壤歌”的比喻展现了一派祥和安业的田园景象，并以此为由对统治者的政绩进行赞美歌颂。以上三首诗载于《万历固原州志·艺文志》，早前的《嘉靖固原州志·艺文志》只载有前两首，且诗名为《题固原鼓楼》，后人可能作了补正。

杨一清是云南安宁人，明代中期名臣，成化八年进士，一生曾三次出任三边总制，驻节固原，这在历史上是少有的。他在任期间，整治弊政、修筑边墙、设立卫所、加强防务，为巩固国防，保障一方安宁作出了贡献，值得肯定。杨一清不仅有一定的政治眼光和治边才能，而且是一位有成就的诗人，著有《石淙诗稿》，其中多有描述固原及其周边地区风土人情、战略防务等方面的作品，为后人研究明代边塞等情况提供了重要参考。

比杨一清稍晚的山西太原人王琼于嘉靖年间提督陕西三边军务，也写下了一首《偕寇中丞登固原鼓楼次韵》的诗：

陇北新州地势雄，城南百里峙崆峒。

秦关农父供输困，河朔单于堠火通。

春尽荒山围四野，天高寒日堕晴空。

徘徊不尽登临意，世态相忘一醉中。

这首诗是步杨一清《固原重建钟鼓楼》第一首的诗韵写的，所以称“偕”，“寇中丞”是官职，有尊称之意，代指的是前陕西三边总制杨一清。前后两任陕西三边总制的诗作，相互关联，皆因固原鼓楼而起兴，抒发家国情怀，意义不同一般，应是明代固原史上的一段佳话。

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以不可抵挡的坚定步伐在前行，变的只是一种陈旧的面貌，而不变的是它越来越厚重的文化积淀，在不断地滋润、丰富后来的人们。固原已然走出了旧的历史格局，在岁月的风尘中虽然放弃了许多光灿一时的建筑及物象，但这些建筑及物象仍然留在各种史籍中闪耀着它昔日的荣光，照射着后人，譬如固原鼓楼，它高耸的阁楼上依然有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历史的天空，且发出着诗一样的韵律，铿锵而有力，悠远而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