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存远 口述
农垦老领导柳登旺开会总爱抬举我,说只要到连湖看到田边有个背着黄书包、卷着裤腿、光着脚、拿着钢卷尺的人,不用问,准是老许。其实学农搞种植的么,不围着田间地头转,那就叫不务正业。
我是河南省清丰县人。1924年1月生人,1948年在河南国立一中毕业,考入了西北农学院农学专业。1952年毕业分配到宁夏,先分到王太堡试验场。当时就有个想法,学农业技术的,适合在农业栽培一线,能发挥自己所学的专长。在科研单位,理论多,实践少,那时农场人员配备、仪器、机械等比农村先进。在农场搞科研、生产、示范、推广一手抓,什么都有。有了新技术,就可以实验、示范,成功了可以马上推广。理论和实践容易结合,所学的专业有用武之地。因此,我愿意到农场,在大田里摸爬滚打。于是就跟另一个同学对调,换到灵武农场。1954年6月,农垦又开辟了新战场,我被调到连湖农场搞规划、筹建工作,成了第一批建设连湖农场的员工之一。
刚去农场,那种荒凉景象,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一片盐碱滩,就是人们常说的“夏天水汪汪,冬天白茫茫。”从外边到农场,没有路,要从永宁李俊到邵岗,然后脱掉鞋,淌水才能到连湖。这里只有十几间破旧的房子,算是场部的办公室和库房,没有一间宿舍。我在距场部1公里外的老乡家租了间小土屋。晚上就在土台子上点一盏煤油灯,一边轰赶蚊虫,一边整理资料,常常一干就是大半夜。
对于新建的连湖农场来说,盐碱滩上种水稻,芦草难除是最大的课题。上大学时,我学的是小麦和棉花的栽培技术,对于水稻的生长规律,尤其对芦草湖里和盐碱滩上种水稻了解甚少。为了铲除芦草,只有拜师学艺,四处专访,请教当地老农,总结前人的经验。终于钻研出一套通过耕作措施灭除芦草的方法。1958年,连湖农场田间芦草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到农场工作,再就没有在王太堡科研单位的星期天、节假日概念了。虽然条件很艰苦,可那时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是有机会一试身手,把自己学到的农业技术与生产实际相结合。通过实践来检验,改变眼前农场荒凉的现状,以实现报效国家和人民的抱负。
从1954年建场到1989年退休,我是一步也没离开过连湖。35年在连湖农场,我和同事们经过实践,提出了改土治碱、培肥地力、种稻洗碱、科学轮作、暗沟排水、淤洪压碱、整治地条、缩小灌面、挖疮填肉、秸秆还田等实用有效的农业技术和措施,把连湖的荒碱滩改造成了土质肥沃、高产稳产的万亩良田。
搞科研最怕的是分心,但人生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注定要尝遍酸甜苦辣。我结婚娶的是河南老家的姑娘,叫刘俊峰。我们两家离得不远,有六七里地。她中学毕业以后,我把她接到连湖,她又上了宁夏技校。毕业后,就在连湖当文书、化验员。两人结婚后感情很好,然而甜蜜生活才刚开始,就被一场又一场的政治运动折腾得家里阴云密布。1957年反右,我被列入逮捕名单,“四清”运动被洗所谓“滚水澡”,进行批斗。再到后来成了“群专”对象,下放到生产队劳动。所有这些,使本性善良又胆小的老伴一次次受到惊吓,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老伴母亲在这节骨眼上去世,考虑到当时情景,怕她承受不起这双重打击,便对她隐瞒了此事。孩子又小,我又忙,没有时间送她出远门,只是给家里寄些钱。后来她知道了,觉得自己不孝,对不起母亲,导致老伴病情加重。经北京一家医院确诊为“妄想型迫害狂”,属精神分裂症之一。先后在区内外多家医院求治。这样一来,家庭重担就落在了我一人身上,当时有多难是可以想象的。上班忙工作,回家照顾老伴和年幼的孩子。
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专业知识、科研成果和踏实的工作态度,农场职工群众都看在眼里,觉得一个知识分子,能像老农一样和职工群众打成一片,就很不简单了。掌握农场每一块地情况,挨斗也没有放松抓生产。所以每次批斗,都有职工群众的保护和一些领导的暗中关照。
(吴金遨 马晓虎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