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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石为媒 欢喜行走

王淑萍

我敲了敲石头的前门。

“是我,让我进去。

我想进到你里面,

四处瞧瞧,

饱吸你的气息。”

“走开,”石头说。

“我紧闭着。

即使你将我打成碎片,

我仍是关闭的。

你可以将我们磨成砂砾,

我依旧不会让你进来。”

……

每次读辛波斯卡的《与石头对话》,都有种被时光石化的感觉,像是站到了波浪岩前,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多少次,天南地北,我以凝视的姿态,走近一块块石头,在它们的生硬与冷漠、清晰与模糊间,欢喜感动……

位于星海湖畔的奇石山与我住的城相距不过十几公里。我去过多次,每次去,季节不同,心情不同,眼界与视野也就不同。但那份从心底里漾出来的欢喜,却每次都相同。

怎么能不欢喜?单是想起数年前这块既无山亦无石的煤灰场能成为如今这透绿、透青、透黄的模样,已足以让人心生欢喜,更何况,这地上放眼望去随便的一块石头,它的年龄至少在数百万年乃至数亿年。

进入奇石馆,目及所处的每一块石头都透着欢喜的光芒,既入眼也入心,仿佛这清雅的厚重里是另一个清幽的红尘。它们被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而来,带着各自地域的气息,与石嘴山市的山水相遇,这方土地于是就有了别样的风情——这一块来自青海的星辰石,曾无声无息沉睡地下亿万年,于烈火中诞生,经千万度高温熔炼,集各种矿物质于一身,通体布满异彩缤纷的图案,左看似石点金星,右看似彩云追月,左看右看,都是一个浩渺的星空世界;这一块来自福建的砗磲石,海螺般的外形有一种“静逸安然淡如水”的美感,整体圆润中带着并不分明的棱角,留着被海水温情或无情触摸后的痕迹,微微靠近,仿佛可以嗅到海水咸涩的味道;这一块来自西藏的墨绿玉,被民间誉为“药王石”,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强光下五彩的风马旗和刻着彩色六字真言的大石头。

这半遮半露的色彩,这忽明忽暗的光韵,这不满不亏的感染力,让那块被比作“凤凰于飞”的内蒙古葡萄玛瑙石,那块被取名“江山壮美”的广西大化彩玉石,那块来自江西、青绿斑斓、被冠以“青山雪舞”美名的石头都充满了神秘与诗意,那是石与石的隔世相认,是人与石的不解之缘,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图腾。

石嘴山,石字当头,以石为名,以石为媒。

在奇石山行走,目及之处,是石头的方阵。一块块石头像是一个春天被农人们种进了泥土,借助星海湖的水,从泥土里拔节而长,无论是高是矮,是圆是方,一律挺直了腰身,站出生命丰硕而沉默的姿态。石头间有低矮的植被相伴,偶有黄色或紫色的小花探出头,问寻这亿万年的沉默不语。这种沉默,让人与石的相遇有了种出尘脱俗的感觉,就连热闹,似乎也逃不脱宁静的包裹。

“走开。”石头说。“我紧闭着。”——明朝时,小说家吴承恩用超凡的勇气叩开了石头的大门。他将一滴血渗入粗粝的石头里,历经千年风化,化身猴形。某一日,石破天惊,横空而出,天地为之震动。一个石猴的诞生传奇,成就了一部《西游记》。奇石山的石碑上,多了一介书生吴承恩,他的石头里,藏着多少国人的天地人间梦。

“走开。”石头说。“我紧闭着。”——清朝时,小说家曹雪芹用脱俗的智慧叩开了石头的大门。他用一支笔引领着世人进入石头,在石头里做了一场旷世的春秋梦。一部《石头记》,以石开篇,以石行世,写就一部苍老永恒的石头情缘。奇石山的一块石碑上,由此刻下了曹雪芹的名字,他与石,石与他,以及他从粗粝石头里取出的两块玉——宝玉和黛玉,永远刻在了石嘴山的一块石头上。

“良无磐石固,虚名复何益。”我们的祖先很早就懂得利用石头的坚固,将人类的文明及人的尊卑荣辱镌刻在石头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其功过是非,全刻在一块石头墓志上,就连一代女皇武则天立的无字碑,也是一块地地道道的石头。

贺兰山的先民,在数万年前就有将满腹心事与绵密情感寄予石头的习惯,那些冰冷的石头在先民的掌心里温暖,绵延出万年不变的姿态与情感。

数万年之后,贺兰山的子民忠实地复制了祖先的基因,在一块块石头上,刻下了精神、灵魂与信念。

古今中外的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发明家们群星荟萃,以石的姿态,立在奇石山的道路两旁。他们的人生轨迹或许与石头无关,但他们生命的质地是石头,保持着石头的硬度、韧度、棱角和光泽。

两条巨龙扶摇直上,七条卧龙回旋盘踞,一根九龙石柱擎起一幅龙的图腾;56个民族56尊雕像,在民族园的石碑上熠熠生辉;屡立战功的黄公略、抗倭将领戚继光、出师北伐壮志未酬,写下千古绝唱《满江红》的岳飞、“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伟大领袖毛泽东……一块块石碑,一次次仰望,穿越历史的苍穹,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如挂在苍宇中的石头,在大气的作用下发着冷艳的光芒,璀璨着整个星空。

“走开。”石头说。“我紧闭着。”我收回想要触摸冰冷的愿望。俯首,与石头间的花朵相遇,看它们绽放着,散发出柔软的馨香。

就像熙攘的人群里,总有一个特别的人。奇石山满园的石头里,也有最特别的那一个。

2007年,一块产自北极圈内的北极石,从北冰洋出发,一路经大西洋,穿地中海、红海,越印度洋、太平洋,抵达天津港,最后通过陆路运抵石嘴山市,安置在奇石山的草地上,结束长达近1个多月的行程。

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偏就站出一种姿态、站出一种美。明明是一块粗笨的石头,却让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竟然忍不住想到了杨柳,想到了一种华丽摇曳的风姿,或许,它冥冥中迎合了我心中坚硬而又柔软的北极梦吧。

还有石缘台,你听听这名字,石缘台,一听就是连理枝、比翼飞的缠绵。走近,内心被这来自贺兰山黑石峁山顶陨石内敛和饱满中散发出来的明丽击中,悠悠然就沉浸在它遥远的天国故事中。

石博园、蝴蝶泉、仙花坊、云水间……聚在一起,却不拥挤,聚出清幽、淡然和独特的风情。少了哪一个,都会缺失一种风采。你的唯我独尊,它的苍然突兀,你的喜庆,它的不羁……聚在一起,就是一份风日洒然中的典雅华丽。

很喜欢蒋勋的一句话:“美之于我,就像是信仰,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石头是美的,由内而外。

每一块石头的身上,都刻着大自然的奥秘。水波纹路、昆虫形状、几何图案,都是石头内心隐藏的故事,它们带着时间的印痕,无声无息,却话语沉重。我们无法透视时间的秘密,也就无法走进它的内心深处。不曾体会过它的凝固,也就无从理解它的冷漠。但我喜欢拍下它与夕阳的对视,与海水的相拥,与花朵的亲吻,在短暂与永恒、柔软与坚硬、芬芳与寡淡中,品味那份地老天荒。

那一刻,虽石火风烛,却欢喜不已!

(作者系宁夏作家协会会员、民进平罗县委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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