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汉唐两个强盛的王朝皆立都于长安。长安地处关中,地势开阔,八水绕城,颇具皇家气象。周围有四关拱卫,进退有据,固若金汤。正是有东函谷、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四面因天然地貌而形成的屏障,据险而守,才成就了田地肥美,民富殷实,沃野千里,蓄积多饶的关中。且说长安之北的萧关,它就位于今宁夏固原市的境内,关以六盘山为依仗,处于地形险要的瓦亭峡至三关口一线,这里不仅是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也是朔北通往长安的主要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年代久远,萧关具体关址已经湮没,据专家考证,萧关遗址大致位于今固原市泾源县大湾乡瓦亭峡附近,旅游部门近年也在瓦亭古城边修建了一座仿古的萧关建筑,立碑怀古,刻诗忆往,也算是为历史上“声名卓著”的萧关在现实中找到了一个归宿,满足了后人寻古猎奇的心理需求。
萧关的设置自有其历史成因。西汉初,北方匈奴频频南下侵扰,危机京畿,西汉王朝遂决定在秦时的焉氏塞旧址上设置萧关,以加强军事防御,护卫长安周边安全,萧关也就成了汉与匈奴交锋的前沿阵地。据《史记卷十·孝文本纪》记载,汉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率十四万骑侵入萧关,北地都尉孙卬战死,朝野为之震动。此后为进一步加强防务,汉武帝曾六出萧关,巡视边塞,亲自指导训练军队、倡导马政,以抵御外族入侵,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对以后宁夏地区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萧关不仅扼守着中原通往塞北甚至西域的重要通道,也是一直以来中原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交战争夺的险关要隘。因为由此出关北去,道路艰险,满目苍凉,给人有一种离家去国之慨。随着时间的演进,到唐时萧关的关址虽也发生了变化,但诗人们的追忆凭吊之情却没有因此减退,尤其是有唐一代,许多诗界大咖都为萧关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能够查到的诗作就达四十首之多。他们有的确实在人生的旅程中到过萧关,但有的诗人并没有“到此一游”,只是在诗里借用了萧关这一名词,以表达边塞的冷寂荒凉或对戍边亲人的思念之情,从而也使萧关在边塞诗中的象征意义更加地凸显了出来。
关于萧关的名称及所属,《民国固原县志·关隘》记载:“古道未辟,滋多萧草,古关以萧名。萧者蒿也,关之东五里,迄今犹以蒿店名之云。”清代《地理志略》:“甘肃关隘,萧关属固原县。”唐宋以后,由于军事和政权建制的变化,关隘的作用也发生了变迁,直至废弃。但萧关曾经显赫的地位依然坚挺在历史的深处,让人浮想联翩的同时心生敬仰。回望岁月深处,秦昭襄王北游戎地经此去往黄河的车辇仿佛还在列队行进;丝绸之路上中西交往的驼队发出的铃声仿佛还在隐隐作响;唐与吐蕃战斗的刀光剑影、宋和西夏厮杀的血腥场景仿佛还在依稀闪现。蓦然之间,一切都悄然进入了历史,远远地散去了。追读时节,几声感慨,就已经超越了十多个世纪。山河依旧,萧关无觅;山石突兀,水流急切。辉煌了两千多年的萧关虽然在风雨的侵蚀下一点点地湮没了,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但与它相关的诗作,却长留于此,深深地隐于萧关的风骨之中,灿若星辰,闪烁明媚。王维《使至塞上》中“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的壮阔画面,王昌龄《塞下曲》中“八月萧关道”“处处黄芦草”的萧索景象,卢纶《送韩都护还边》中“今来部曲尽,白首过萧关”的落寞寂然,陶翰《出萧关怀古》中“驱马击长剑,行役至萧关”的壮烈情怀,张蠙《过萧关》中“晓戍残烽火,晴原起猎尘”的狩猎情景更能勾起人们的无限遐思,王驾《寄夫萧关》(又名《古意》)中“夫戍萧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的无尽悲思之情,那大雁、那黄芦、那落寞、那长剑、那猎尘、那悲思就能把人深深地撼动并感染。雄奇的萧关是古代边塞一道耀眼的文化风景,有多少“出塞复入塞”的文人骚客、达官显贵甚至是过往商贾、戍边兵士在这苍凉的萧关之地发出了心中的感叹,寄寓着他们的情思,萧关无疑是他们吟咏不尽的一种意象。千年的风霜雪雨可以让一座坚固的关隘荡然无存,却无法使它承载着的文化泯灭。萧关是以那些优美苍劲的边塞诗词的化身挺立在人们的心中的,它是那样的神圣、神奇,让后来的人们凭吊、怀思,追寻前辈诗人的足迹,使后来者从中获得人生的感悟。
站在瓦亭古城边萧关遗址的高处,举目四望,碧草连天,西面的六盘山高耸入云,南流的泾河水声如弹筝;昔日的萧关古道已成为宽阔的陆上通道,连接着南北,也在不断拉长着人们的思维。征蓬出塞、商旅驼铃、萧关夜宿、征夫怨妇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深处,不复再现,让人感慨岁月无情的同时,又不得不赞美现代文明带来的进步。萧关无疑是幸运的,它以古人悲壮优美的诗句作为化身留存在了人们永久的记忆之中,并时不时地闪现而出,依旧夺目。“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在新的伟大时代,萧关迎来的是历史文化的春天,它也将以另外一种存在的形式进入现在、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