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宇林

甘肃是西北“花儿”的发祥地，在临夏回族自治州等地，广泛流传着“花儿”民歌，既是“河州型花儿”的故乡，也是“洮岷型花儿”的发源地和传唱地。甘肃省境内各地声势浩大的民间传统“花儿会”在国内外享有盛誉。为了解甘肃“花儿”的实际情况，笔者曾多次到甘肃各地进行田野调查。

康乐县莲花山

“花儿会”

康乐县一带的“花儿”为“洮岷型花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洮岷型花儿”的发祥地为古代洮州和岷州，相当于今天的甘肃省康乐县、岷县等地。与“河州型花儿”相比，曲调即“令”的种类比较少，流传区域比较小。但是，其历史可能早于“河州型花儿”，是西北“花儿”的先声。鉴于此，它应是“花儿”研究中不可忽略的一个重要部分。

（一）“拦路听歌”民俗

莲花山位于“丝绸之路”南侧、甘肃省南部的康乐县，海拔3000米以上。巍峨壮丽的莲花山上树木茂密，郁郁葱葱，高耸的山峰远看就像盛开的莲花花瓣，想必这就是“莲花山”名字的由来。

据有关资料介绍，莲花山“花儿会”可以说是“洮岷型花儿”最具代表性的花儿会之一。每年农历六月初一至初六，来自邻县的群众都会自发地涌到这里，爬山登高、游览美景，当地人称为“浪山”，但更多的人则是来唱“花儿”、听“花儿”的。当地老百姓之所以争先恐后地来参加莲花山“花儿会”，其中的原委如歌中所言：

例

莲花山要浪哩，

莲花歌儿要唱哩；

唱是辈辈发旺哩，

不唱是穷根根扎下哩。

在“花儿会”召开的日子里，莲花山周围村子里的孩子们会认真地把守在上山的各个道路入口处，用一种叫做“马莲”的野生植物的叶子编成绳索，把道路严密地封锁起来。凡是经过者都被要求唱一首“花儿”才能放行，这便是“拦路听歌”的风俗。

莲花山“拦路听歌”的风俗自古有之，据说来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龙王的三女儿喜好民歌，有一天她偷偷来到人间与人们共同歌唱。这件事被龙王知道后，龙王非常生气，派人把她看押起来。第二年六月，三公主说服了看守再次来到莲花山。在山上，她遇到了一位英俊的少年并与他一同高歌。在高兴之余，她解下腰间的丝带与少年一边牵拉逗乐一边对歌，周围的人们觉得有趣也纷纷效仿。就这样，三公主连续唱了3天，被称为“歌仙”。但消息很快又被龙王知道，将她强行带走。在回去的路上三公主哭得非常伤心，泪水洒了一路。后来，在她经过的路上长满了马莲。马莲开花了，叶子又细又长，就像三公主腰间的丝带。后来，当地的人们为了缅怀这位公主，就用马莲的叶子编成草绳拦路听歌。

（二）莲花山庙会与“花儿”

莲花山“花儿会”是和莲花山庙会紧密相连的。据一些资料表明，莲花山庙会要早于“花儿会”，先有庙会后有“花儿会”，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是，莲花山庙会究竟起源于何时，至今还未有明确的结论。

今天的人们兴高采烈地来到莲花山，带着愉悦的心情歌唱生活、歌唱时代。然而在旧社会，贫苦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时一年一度的“莲花山花儿会”就是他们倾诉忧伤的场所。

例

旧社会的莲花山，

浪山人心情不一般；

富人作乐耍银钱，

穷人上山唱辛酸。

（《花儿论集2》中国民间艺术研究会甘肃分会编1983）

从莲花山“花儿”的内容中便可得知，大量作品都出自劳动人民之口，所反映的主题大多和他们生活中的疾苦及喜怒哀乐相关。当然，反映男女爱情的内容也占有相当大的部分。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劳动人民的社会地位日益提高，生活愈来愈好，人们上莲花山唱“花儿”的积极性也愈来愈高涨。现在，莲花山“花儿会”已成为当地的一个重要的民间节日。

那天，笔者一行随着上山的人流一起攀登莲花山。在陡峭的山路上，随处可见一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一边舒心地唱着“花儿”的人们。

在三三两两的唱“花儿”的人群中，有3位不同民族的中老年妇女组合在一起的“唱班子”引起了笔者的注意。其中一位是汉族大娘，名叫孙春梅，时年63岁。孙春梅说她从30岁起开始唱“花儿”的。说话间，就随口唱了一首“花儿”。

例

斧头要剁白杨哩，

上山我给神唱哩，

金银要背两箱哩。

短小精悍的三句“花儿”是典型的“洮泯型花儿”。第一句为惯用句，句末的“杨”和第二、三句的“唱”“箱”押韵。使用约定俗成的惯用句型和创作形式，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花儿”的创作。这是“洮泯型花儿”的一个特点。

笔者在路上还和两位30岁左右的男性歌手进行了交谈，他们合唱了下面的这首“花儿”。

例

莲花山的九顶上，

石榴你把桃引上，

桃的胳膊你枕上。

由于笔者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无法记下歌词。好在他们都有文化，于是请其中的一位写下了这首歌词。经过分析，想必歌词中的“桃”指男性，“石榴”指女性。这首歌谣大概描绘了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一起浪山的甜蜜情形。

笔者虽然很遗憾没有能够与同行者一起到达山顶。但是，却因此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在笔者只身下山来到一间平房里躲雨时，意外地遇见了仰慕已久的甘肃省“花儿”研究专家、兰州大学的柯杨教授。赶忙向他请教了一些关于莲花山“花儿”的问题。在他的引荐下，我还有幸结识了一位来自德国莱茵河畔的美籍语言学家Arienne M·Dwyer博士。在和她的交谈中笔者得知，她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和中国民间音乐，曾多次来中国甘肃、青海等地考察“花儿”民歌。

作为学者，不管有多么艰难困苦，只要能收集到珍贵的资料就是最大的乐趣。那么，作为农民，他们到山上唱歌的乐趣又是什么呢

例

青枝绿叶莲花山，

花树长得嫩闪闪；

漫开花儿透心甜，

十天九夜口不干。

（雪犁、柯杨编《西北花儿精选》 青海人民出版社1987）

原来，人们上山漫“花儿”，不仅是排遣情感、自娱自乐、潇洒自由的时刻，更是与同样热爱“花儿”的新朋老友相见、诉说衷肠、解除“心上的疙瘩”的愉悦时刻，也是和大家共同狂欢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