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嵩
清道光四年(1824年),由时任平罗县知县的徐保宇实地勘察筛选而最终确定的平罗“八景”中,有一景“西园翰墨”。据《道光平罗纪略》记载:“西园翰墨,在李刚堡,隐士赵渭古别墅,题咏颇多。”李刚堡,亦名李纲堡,是明代所建的一处军事堡寨,以驻军的屯长之名命名,属于宁夏镇以北贺兰洪广营(现洪广镇)的“北营”重镇之一。随着时代变迁,李刚堡早已更名为立岗镇,属贺兰县管辖。《纪略》中所提到的隐士赵渭古,诸生出身,李纲堡人,性情豪爽,流连诗酒,隐居不仕。其家有田地百顷,在屋后开辟了一座大花园,号“西园”,种植花卉果木,供观赏吟咏。后又在此建三层楼阁一座,经常邀约当地文人雅士来此饮酒咏诗,颇有声名,本人还著有《西园草》一卷。赵渭古之“西园”,花草树木掩映,文士泼墨吟唱,以翰墨文章著称于时,遂为平罗一景。《道光平罗纪略》卷八“艺文”中载有一首蒋延禄写的《西园翰墨》七绝:
高人吟啸在山樊,隐约书楼见古原。
好趁一渠春水暖,鸟啼花落过西园。
诗作记录了文人们在“西园”唱和“吟啸”的情景。“山樊”,即山旁,亦指山中茂林。宋代王安石有《寄杨德逢》诗云:“山樊老惮暑,独寤无所适。”清代诗人杜岕《游嘉善寺》的诗也曾写道:“山樊结烟雾,沙渡鸣涧水”。足见“山樊”之美,多有入诗。在“书楼”之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古老的平原,正是渠开春灌之时,水泛桃花,春渠水涨,“鸟啼花落”。渠水从“西园”穿行而过,景致入目,生机盎然。此时的诗人骚客必是诗兴大发,用笔用情“挽留”这一春日的美景。诗作将“西园翰墨”意化诗中,散发出自然和谐之美,引人入胜。到了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距离徐保字首次筛定平罗“八景”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其间一些景观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此时在任平罗县知县的张梯对平罗“八景”又进行了重新审定,对三处景观作了调整,其时“西园翰墨”久已荒废,便将其改为“官桥烟柳”以代之。这一景观主要指平罗南门外太平桥上的桥楼和唐徕渠沿岸柳树间的烟霭。所谓官桥,古代迎送官员的地方,当然老百姓也能通行。“官桥烟柳”在平罗“八景”的排序中是最后一景。在张梯主持修撰的《道光续增平罗纪略》卷五“艺文”中分别录有张梯、王以晋、郭鸿熙三人的诗作《官桥烟柳》。
张梯的诗从其韵脚及内容来看是两首七绝:
一
跨岸虹通砥道平,绿杨苒苒水盈盈。
轮蹄来往南北路,都在山城画里行。
二
桥上轩楹带画栏,林阴幂历嫩于烟。
余情也爱渊明柳,不在门边在水边。
第一首重在写景,“跨岸虹通”,道路平整;绿树环绕,碧水盈盈。往来的车马仿佛行走在“山城”的画中。平罗靠近贺兰山亦可称作山城。第二首情景互融,接入了作者的思想感情。“桥上”建有“轩楹”“画栏”,“林阴”之间轻笼淡烟,虚实之景,动静相合,由近思远,作者想起了隐居田园的“五柳先生”陶渊明,暗隐着一种追求高尚品格、安贫乐道的情怀,而这一切皆在自然之中。寓情高致,境界开阔。
王以晋的诗如下:
桥槛檐楹照水新,两行杨柳画中春。
莺鸣玉琯蛙鸣鼓,早晚迎人又送人。
该诗也是以景取胜,桥头轩亭映水,“两行杨柳”如画;“莺鸣”蛙鼓,“早晚”迎送着来往行人。寥寥数笔便写出了“官桥烟柳”的春日景色。
郭鸿熙的诗如下:
劳劳车马日纷忙,地接通衢道路长。
试向柳阴深处坐,繁华境里有清凉。
诗的前两句是铺垫,后两句写得很有情境。“柳阴深处”不仅有清凉,更有“繁华”之外的安详静谧。
据宁夏社科院所编“宁夏历史文化地理丛书”《方志与宁夏》在“方志中的‘八景’文化”一章中记载:官桥新柳“指平罗南门外太平桥上的桥楼和唐徕渠沿岸的古柳。桥楼建于道光年间。每年春夏,渠水潺潺,绿柳苒苒,实为名胜之地。解放初,桥楼尚存,至1955年拆除。20世纪70年代,古树尚存,后毁于天牛灾害。”100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官桥新柳”已不复存在,后人只能在上述很少的几首诗中得以窥其一斑,“实物”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消磨,而载入书中的文化却依旧延续。
柳树多生长于高山、沙地、盐碱地、干旱地带,能够适应包括恶劣环境在内的多种生态条件。而且柳树有着很强的观赏性,每逢春季,春风吹拂,柳丝含烟,景致迷人,在我国早已形成了历史悠久的柳文化,其内容涵盖了诗词歌赋、绘画、故事、民俗等多个方面。柳树也是塞上宁夏的主要种植树木,渠岸道旁,桥头湖畔,甚至山野阡陌上处处可见,成为文人诗中的景观和景观中的“诗”。在明代宁夏的“八景”中,就有“官桥柳色”,清代有“西桥柳色”;明代中卫“八景”中有“星渠柳翠”;清代灵州“八景”中有“高桥柳色”,广武“八景”中有“中洲株柳”等等与柳有关的风景,虽然所列景象大同小异,但也说明了柳在塞上文化中的地位。如今塞上大地依然是柳木遍地,柳丝依依,轻漾人心,不论时光如何流转,它都是人们喜爱的树木。若得春光娇媚,必是柳暗花明。